林梓峰盯着台案上的遗照，一个看起来有些虚弱的中年男人眼神里蕴藏着浓重的悲伤，嘴角却扯出了温和平静的微笑。好像被光围绕的少年此时的表情和照片上的男人也如出一辙，他的母亲则一直低着头，似乎沉浸在失去丈夫的痛苦之中。
林梓峰和徐凌梓来到了遗照前面。少年对着徐凌梓和林梓峰微微点头，徐凌梓抿了抿嘴唇，露出了一副有些怪异的表情。她的视线在少年和他的母亲之间游移不定，在她的脸上，紧张、感激、愤怒、不屑和悲伤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，就像是一盘乱七八糟的拌沙拉，这些情绪都排着队跳进碗中。
“感谢你们来纪念家父。”
少年没有因为徐凌梓的视线表现出丝毫的不自然，他的目光依旧平和宁静，充满了悲伤的意味。
“请你务必振作起来，我和学妹都很敬仰你的父亲。”
“谢谢。”
林梓峰微微低头，语气满是宽慰。
“我能理解夫人现在的心情，失去如此优秀的爱人一定十分痛苦吧？换做是我一定会无法忍受，您真是一名坚强的女性。”
少年的母亲露出了素雅的微笑，对着林梓峰点了点头。林梓峰转过头，望着徐凌梓，等着学妹对逝者家人的宽慰。
出乎意料的，徐凌梓做出了林梓峰完全没想到的发言。
柔弱的少女就像是突然站在了风暴之中，雨水随着风旋毫不留情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。
早就决定要这么说了。
“明明这里没有多少人是来悼念他的，真差劲。身为一个骗子，撒下那种弥天大谎后就这样自私的死掉，只能说是活该吧。”
徐凌梓盯着贵妇和年轻的男人，目中的怒火好似烟花在夜空燃烧。林梓峰望着身边女孩的侧脸，俏丽的面容显得有些虚弱，她张开嘴巴，没有血色的嘴唇开合，汹涌的恶意袭向了对面的两人。
“你在说什么啊？我还以为你至少能分清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的！”
少年睁大了眼睛，对徐凌梓的言论感到十分惊愕。他的母亲也变了脸色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我只是在说实话！他就是个行迹恶劣的骗子，根本就是不得好死！”
徐凌梓睁大了眼睛，面色愈发苍白，没有丁点血色，仿佛她才应该躺在棺材之中，等着出殡。
明明是那么纤细文弱的女孩子，现在却像是暴躁的野兽。
“凌梓，你怎么了？”
徐凌梓突然爆发的怒火让林梓峰有些不知所措。女孩的脸上满是愤恨和悲痛，就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兽在风雪中步履蹒跚许久，如今终于回到了主人的身边，却把在野外生活中磨砺的獠牙露出。
面对林梓峰的提问，徐凌梓只觉得自己的声带好似被黄沙覆盖，干枯的喉咙中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。
气氛愈发尴尬之时，恰到好处的咔嚓声在耳边再次响起。
又是那个摄影少女嘛？
短暂的喘息过后，徐凌梓的面色好看了一些，趁这个机会，林梓峰用力握了一下徐凌梓的手，示意她赶紧恢复过来。
“学长，你有分开后就再也见不到的人么？”
愤恨随之褪去，只留下了悲伤与不甘。徐凌梓转过头，看着林梓峰，露出了一个有些梦幻的笑容。
“凌梓，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？”
眼前的女孩就像是快要被吹散的蒲公英一般，和记忆里某个身影的重合让林梓峰的心揪的生疼。
“请学长回答我吧，请你坦率地面对自己，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呢？”
“分开后再也见不到的人……”
再也不能坐在一起，记忆里的那个人一定也会露出这种寂寞的表情吧？
“明明是最重要的人，明明是绝对无法割舍的存在，这样的人突然离你远去，我们该怎么办？互相深爱着彼此，也互相折磨着彼此，总有比生死相隔更痛苦的分别吧？”
“不管怎样，都要实现和那个人的约定吧？”
真像是她的笑容，林梓峰眼前的景象逐渐破碎，女孩翘起纤细的手指对自己笑了，是那次邂逅……拜托了，请放过我吧。
记忆如潮水般狂涌。
“想起了什么嘛？”
林梓峰的身体中，那个因为饥饿而被吞噬在黑夜里的男孩逐渐走出，他渺小的灵魂被恐惧填满。
好痛苦。
“那我们就开始吧。”
简直就像是恶魔的低语，甜蜜的让人心碎的声音让林梓峰忘却了自己正处在葬礼现场。心脏不安的跳动，胃袋也狠狠抽搐，脾脏也好，肝脏也罢，全都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而变得奇怪了。
如果那个人还在，怎么都好。
徐凌梓伸直双臂搂住了林梓峰的脖子，她的眼神清澈而又满溢着幸福。
“不要！”少年的母亲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喊道：“这样不行！求求你们不要这样。”
“这就是你的祭奠方式么？”少年也用悲痛的声音颤抖着问道。
“快停下来！”少年的母亲声嘶力竭。
林梓峰猛然惊醒，他的额头冒着冷汗，身体燥热难耐。他想要从这里挣脱，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好，只要能忘掉刚刚的那种感觉，只要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脑海。但徐凌梓现在的状态就仿佛是沾染了毒药的蔷薇，她的身体上满是锋利的花刺，深深扎进了林梓峰的身体之中。
“菡……”
在我眼前的人不是菡。
她明明不是她。
可为什么我会那么悲伤？
林梓峰绝对无法推开徐凌梓，哪怕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依旧无法推开，哪怕明知道这里是在葬礼现场也无法推开。
徐凌梓的表情像是在宣告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是谁都不能阻止的神圣仪式。
女孩用双手按下了林梓峰的头，猛地踮起脚尖。冰凉而又甜蜜的感觉从徐凌梓的唇传到了林梓峰的唇，明明是那么幸福的吻，为什么会如此的苦涩？心里好像破开了一个洞。
多么柔软啊。
短暂而又漫长的初吻让林梓峰的大脑一片空白。徐凌梓闭着眼睛，脸上的肌肉完全放松，女孩的眉毛舒展出一个好看的角度。
真的不是在勉强自己么？
林梓峰睁大着眼睛，呆呆地伫立在那里，耳朵里能听到的只有某人按动相机快门的咔嚓声。接着，他眼前一黑，昏了过去。
少年的母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，现场瞬间乱作一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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